即使你生在中國,即使你是法律人,即使你時刻關(guān)注著熱點事件和敏感案件,甚至你就算一直對死刑問題有興趣,恐怕也未必會注意到一個小女子吳英的命運。她因為涉嫌集資詐騙罪被浙江金華法院判了死刑,現(xiàn)在仍在漫長的二審期間,生死未卜。
注意不到并不奇怪。畢竟,她的案子前前后后已拖了四年,無論是對一個人還是對媒體,四年時間都太長了。在新聞熱點幾乎以天計算的時代,奪人眼球的事例又那么層出不窮、花樣翻新,要大家持續(xù)地關(guān)注某一件事或某一事件,并不容易。
再者死刑案件那么多,吳英的案子尚沒有那么典型、那么容易理解,能夠迅速激起公眾品評和審判的欲望。公眾為杭州市原副市長許邁永的死刑叫好,因為自己不是許邁永;為西安音樂學(xué)院學(xué)生藥家鑫的死刑叫好,因為自己沒有藥家鑫壞;為沈陽小販夏俊峰的死刑叫不好,因為夏俊峰就是你我他。叫好與叫不好,多的是情緒,少的是法律。
青年時評人羽戈,自詡為一個“堅定而溫和”的反死刑論者,在《新快報》上發(fā)表了一篇題為《死刑存廢之爭是一個什么問題?》的雄文。作為他的朋友,我不能不佩服他把握民意的那種巧妙的平衡力。何為“堅定”,他說自己始終主張廢除死刑;何為“溫和”,他又說倘若立即廢除死刑,則死刑和司法公正都將一同死亡。
這個斷言過于模糊了。意大利人貝卡里亞在他的小冊子《論犯罪與刑罰》中,系統(tǒng)論證了廢除死刑的必要性與可能性。身為“堅定”的反死刑論者,240多年過去了,羽戈先生還要“溫和”多少年呢?誠然,如果立即廢除死刑,有期徒刑過于短了,但是解決這個問題很難嗎,難得過廢除死刑嗎?固然,當下的腐敗已經(jīng)積重難返,一旦廢除死刑,可能自由刑就是個笑話,但是,難道可以僅僅因為行刑的問題而由殘暴的死刑來買單嗎?再者,既然他始終同意廢除死刑,哪怕是藥家鑫案和許邁永案,那又何來廢除死刑不可一蹴而就的斷言?
這樣看來,在羽戈的溫和與堅定之間,有一條邏輯上不能不洽的鴻溝。我寧愿將其視為對民粹的讓步,盡管這是知識分子的處世術(shù),但我還是感到非常遺憾。
只要死刑存在一天,只要不是絕對確定的法定刑,死刑就將一直面臨無窮無盡的悖論。今天許邁永因為受賄1.45億元被判了死刑,是不是意味著,今后只要超過1.45億的腐敗案件就一定也是死刑?今天藥家鑫手刃一名被害人被判死刑,是不是意味著殺死兩名被害人的被告人夏俊峰更要判死刑?